参考人物|“我每天都受到骚扰、羞辱、威胁”——失控的美国“饭圈”

美国《纽约时报》网站6月4日刊登题为《“饭圈”失控了》的文章，作者是林赛·克劳斯。全文摘编如下：

“嘘！钱在哪里？”

在一段显示女演员安伯·赫德上月离开法庭的视频中，可以听到，愤怒的抗议者对着她大吼。在法庭上，赫德用4天时间描述了她所谓的遭到前夫约翰尼·德普虐待的情况。

一个大约是德普粉丝的女人怒吼：“拜金女！”

无论你如何看待本周对德普诉赫德诽谤案及后者的反诉所作的裁决（陪审团判定他获得1000多万美元赔偿，她获得200万美元赔偿），上月的这一时刻使关于这场持续了6周时间的闹剧的一个大问题未得到解答：是什么驱使一个成年人赶往弗吉尼亚的法院、因为一些她没有亲眼看到的行为和不是欠她的钱而对着一个她从未谋面的人大骂？

消失的滤镜和边界

痴迷偶像、怒气冲冲的粉丝不是什么新现象，但过去那些越界与名人搭讪的人通常被视为精神错乱的跟踪狂。如今，这一现象已成为主流。那个在法院外大喊“拜金女”的女子，以及其他许多类似地替德普感到愤怒的人——不论在线上还是在现场——的冲动是心理学家所谓“名人崇拜综合征”的结果，即对公众人物的关注转变为痴迷。

麻省理工学院的临床心理学家、科学技术社会研究教授谢丽·特克尔对我说，这些年来，饭圈文化发生了巨大变化。她说：“当人们冲向甲壳虫乐队、一心想着与他们接触时，其中包含了一些狂热成分，但这些人并不认为他们拥有甲壳虫乐队。那些跑到法庭、在推特网站上批评安伯·赫德的人没有这种距离感，他们觉得（与偶像）无比接近。这种凝视仍然带着崇敬之情，但它有着更大的专有性、更不受束缚。激情如故，但滤镜和边界消失了。”

社交媒体和对名人的大量报道与此有关。既然我们能看到富人和名人锻炼或在厨房内烘焙，既然我们知道他们爱情生活中最私密的细节，我们对他们的期望就变了，变得更加私人化。在那些不相信赫德对其前夫的指控的人当中，许多人似乎希望因为她被认为背叛了德普而惩罚她，就像惩罚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认识的某人一样。

“你的工资是我付的”

造成这种现象的另一个因素是，我们与名人在社交媒体上的关系越来越具有交易性：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他们靠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赚钱。

不难看出名人为何参与这种有利可图的交易。他们演戏般地举行婚礼、怀孕和分手。他们发现，这些里程碑能够被引人注目地货币化，不管是通过赞助、代言，还是随社交媒体人气而来的整体行业影响力。

粉丝日益要求他们的注意力、点击、关注和崇拜这些宝贵资源能带来回报。我们可以称名人为影响力巨大的网红，但我们也想影响他们。我们是顾客，我们的凝视是金钱。最近，当演员帕蒂·卢蓬在舞台上要求台下一名观众正确佩戴口罩时，这名观众反驳说：“你的工资是我付的。”这句话正是表达了这种权利意识。

有时，粉丝的道德期望让人觉得与政治行动主义或选民对政客的要求类似：名人影响力的权力毕竟是观众授予的，因此可以撤回。正如珍妮·奥德尔在《如何无所作为》一书中所写，“注意力可能是我们剩下的最后一种可以不再给予的资源”。

在决策者的个人空间进行抗议是另一回事，当这个人的决定直接影响到公民的日常生活时。但是，在审理赫德-德普案时以令人极其不安的细节描述的事件涉及家庭内部争端。这些人物到底欠了公众什么责任？

所有这些说教、起哄和谩骂也可以被视为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那种道德监督在人行道上的一种表现方式。正如骂“拜金女”那一刻所表明的，当面谴责名人的行为会与推特网站上的口水战一样尖酸刻薄。这些粉丝反应的“正常化”揭示了线上与现实之间日益令人担忧的交集。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在我们所处的时代，粉丝对我们的流行文化叙事施加着前所未有的影响力——让取消的电视节目重新播出，甚至根据粉丝的想法改变情节。今年，奥斯卡金像奖设立了一个新奖项——粉丝最喜爱的影片，激怒了一些传统主义者。可以理解，习惯于能够让心爱的人物复活或者为一个小超级英雄制作一部衍生剧的观众，可能也会期望能够批评名人在其个人生活中的行为。

特克尔博士说：“人们不想只是凝视了。他们想行动。”

“我每天都受到骚扰”

这一切对名人本身有什么影响？虽然很难为那些拥有大量金钱和权力的人争取到同情，但风险是真实的，伤害也可能是真实的。赫德在法庭上发言时谈到了她所受到的公众严厉关注的创伤：“我每天都受到骚扰、羞辱、威胁。有人想杀了我，他们每天都这么对我说。有人想把我的孩子放进微波炉，他们告诉我了。”

诚然，成为狂热粉丝迷恋的对象对男性名人和女性名人来说都是件难事，但赫德-德普案中所展示的现状似乎呼应着社会性别现状。德普能够动员他的粉丝和所谓“铁杆粉丝”为其利益服务，许多人似乎陶醉于对赫德的羞辱。

在法庭作出基本上有利于德普的判决后，他的律师现身，人群对着他们欢呼，就像对着名人欢呼一样。在看到他们的正义得到伸张后，德普的许多支持者表示欣慰。

当大多数新闻都令人害怕、令人沮丧时，在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的婚姻纠纷中投入时间和注意力可能是一种受欢迎的消遣，而且可能会让人感到无害且有趣。不过，尽管很有趣，但名人与粉丝之间的这种单方面关系具有误导性，而且可能具有破坏性。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使之具有真实性，21世纪的想象中的社区都不可能是真实的。辱骂赫德的女子可能真的感到愤愤不平，但这位女演员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我们永远不会与在手机上关注的名人成为朋友。

只要我们付钱，艺人就会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