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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昌:有圆子吃的日子,都是好的日子

来源: 奉贤区教育局 时间: 2021-02-28 04:00:31

圆子的馅头,一直是咸甜两种。咸的就是肉,是猪肉,不会有牛肉,羊肉的,估计这里面有什么的出典,也不管,只要有肉的馅头即可。那时,肉很金贵,凭票供应的,要做圆子,母亲担心肉不够,就在肉里掺了很多的蔬菜,比如荠菜、芹菜、白菜、青菜,甚至还有白萝卜。啊呜一口咬下去,感觉嘴里不流油,肉味还没有辨清,肉就到了喉咙。母亲说,慢点,别噎着。想想也可怜,一个想吃肉的人,却不如愿,总是有些小的懊恼。我有时喂猪,看到猪嘴巴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吃饭声音,心里想,家里有猪,为啥不杀一只猪猡呢?

我记忆中的甜圆子,应该是芝麻紫苏的馅头。但我们喜欢吃芝麻。紫苏有股特别的香气,刺鼻。芝麻紫苏是用广勺舂碎的,舂到看不出粒子,成米糊为止,舂好后再加白糖,能感觉出甜味就算完成。芝麻和紫苏都是自己种的,种在自留地的沿口,还有场门口,都不是整田整垄的。芝麻与紫苏成熟后的打籽比较麻烦,要轻手轻脚,否则籽粒就从壳里滚出来,滚地上,拾起来难。每次收获芝麻紫苏,母亲绝不允许父亲搭手的,在母亲看来,父亲是干粗活的料作。

做圆子时,母亲先烧点米粥的,是糯米粥,待糯米粥凉时,放入糯米粉中间,再左右手团起糯面粉,将糯面粉往粥上盖去,盖好后,用手后向外推几下,然后双手往里拢几下。反复无数次,糯面粉变成了糯面团。那个糯面团像是一只南瓜,枕头模样,白的,亮晶晶的。母亲把大妹、二妹喊到了身边,对她们说,快洗手,学一学,将来去婆家,吃得动饭。母亲的口气非常严肃,继续说,去了婆家,不会做圆子,婆家要怪我没有教育好,懂哇?两个姊妹嘿嘿,说晓得了。母亲开始示范,并叮嘱,眼珠子盯盯牢,看看清爽。

总觉得做圆子排场过大,放面粉的是簸匾,一公尺方圆。簸匾是放在长凳上的,做圆子的馅料是放在大碗里,一只放咸的,一只放甜的。馅料的咸淡、甜度,都是母亲用鼻子嗅出来的。比如肉馅,放一次盐,捣匀后,就用鼻子闻一闻,是闻味识咸淡。偶尔用舌头舔一下筷子,舔一次再放一点盐,味觉判断更精准。做圆子了,先要将面团捏断成一个小块,手指往小块的中间一点,摁出个小洞眼,大拇指扣里,其他四个手指扣外,里外紧拢,顺着洞眼沿口轻轻地捏。捏一捏,转一转,最后成一只削皮切顶的小白梨了,才将馅料慢慢放进去,再将沿口捏拢捏牢,最后捏个尖尖头,而放甜馅的不需要捏尖尖头的,只需捏圆就行,但不能有捏过的痕迹,要无缝才对。显然,做圆子是慢细活儿。

做好的圆子放在另一只簸匾里,簸匾里满了,就可以下圆子了,下圆子先要将清水烧到沸点,这个烧水的任务一般都是父亲和我做的。母亲用广勺将水舀到镬子里,水头到镬子的大一半。水慢慢沸了,圆子一个个放进去,然后盖上镬子盖,大概等四五分钟时间,掀开镬子看看,然后将铲刀沿着镬底铲一下,先从右边铲去,再在左边铲过来,然后镬盖盖住镬子。在等几分钟,掀开镬子盖,那时所有的圆子全都浮在水面了,母亲再舀碗冷水泼上圆子上面,然后慢慢地盛起圆子来,说圆子熟了,大家来吃。

我们那时很猴相,母亲一声“熟了”的声音传来,全部拥到灶台边上,伸出碗盏。我对母亲说,我要十个,五个咸的,五个甜的。我的姊妹说,我要四咸四甜的;我要六咸两甜。母亲说都有的。我们托起大碗,托到母亲面前,温顺地等着。母亲先给妹妹们盛,最后才挨到我。我知道,做哥的应该在后。盛到最后,有时不够一碗了。母亲说,再下第二镬。那时,我就会去烧火,我把火头捣鼓得很炀很炀,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思,明知故问,火,炀了么?

事实上,全家人吃到圆子的话,至少要烧三镬子以上,因为第二镬起母亲就叫我们送圆子去了,东高家,西高家,东家爷叔,西家婶母,都要送去的,这是规矩,我们乐意遵守。圆子送去,碗要带回来的。有时,也带回别人家送的圆子,母亲见了说我们不识货,怎么可以吃别人家的,我们强调是因为推不掉。这个送来送去的做法,很好玩的,我们送去圆子时,拿了圆子的人家,都会笑脸相迎,都说弟弟好,妹妹好的。我们觉得脸上特别有光彩,就像做了件好事一样。

我清楚记得的是,我家的圆子做得很有点大,这肯定与送来送去有关,每户人家吃了别人家圆子后,都想还回人情,就都想把最亮的,最饱满的送给别人家,圆子就此越做越大。不但如此,圆子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有的是用麻花郎草捏成的面团做的,呈绿色,有的是加了高粱米粉,汤圆就成粉色了,有的虽然是面粉的本色,做好后用朱砂点一下尖尖头,红白分明。这样做,增加了喜庆,也讨得了欢喜。我母亲也给圆子上过色,但终究因为工序烦,花时多,不做了,母亲喜欢在质量上花功夫,比如肉的新鲜,糯米的新陈,咸甜要正好等。

到了今天,甜的圆子,馅头基本是豆沙了,咸的圆子依旧是肉,依旧是掺了荠菜、青菜、黄芽菜的。问为什么不做肉圆子?母亲说,现在的日子不是为了吃饱,而是为了吃好,吃点素好。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吃圆子确实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而今,饥肠咕噜的年代过去了,多少变化也说不清,唯一不变的是元宵一样要做圆子,而我一样要回老家,一样要吃圆子。母亲呢?我去年在老家的时候,圆子是姊妹们做的,母亲在旁边成了监工。圆子烧好后,母亲说,这一碗送给西家爷叔,这一碗送给东家婶母。我们听后非常高兴,这个做法一成不变。这样看来,做圆子的生活意义,仍旧保持着过去的传统意义,这个,重要;这个,很好。

(高明昌,高级教师,奉贤区第二届名师,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上海市阅读推广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年度作品奖励获得者。教育格言:做老师,专业精神比专业水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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