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波：首相儿子的饭局

菅义伟首相最近遇到了麻烦，这麻烦不是来自于本人，而是来自于他的儿子。

菅义伟有3个儿子，大儿子名叫菅正刚，今年39岁，毕业于明治学院大学。二儿子毕业于东京大学，三儿子毕业于法政大学（与父亲是校友）。

菅义伟的麻烦出在大儿子身上。

菅正刚曾经担任过父亲的秘书，但是，仅仅当了9个月，就死活不干了，因为发现这活根本不合自己的胃口。

于是，菅正刚到了东京一家名叫东北新社的公司就职。

很凑巧，东北新社就在我们亚洲通讯社的边上，有一栋很高的总部大楼。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呢？主要做三件事：第一，进口海外的影视片；第二，给影视片配音和配字幕；第三，卫星电视节目的放送。

这家公司是1959年创立的。创业者名叫植村伴次郎，最初在银座经营一家小酒吧，小酒吧有一位常客，名叫浅利庆太，是日本两大著名剧团之一的四季剧团的创始人兼艺术总监（另一家是宝冢歌舞团）。当植村跟浅利聊起自己想办一家外国电影翻译公司的想法时，浅利就说：“你是东北出身，那就叫东北社，不是挺好的吗？”

公司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如今，东北新社已经是日本最大的影视剧译制公司，也是上市企业。

植村伴次郎是日本东北地区的秋田县人，在那个年代，应该属于“进城农民工”。也许因为同样的命运，植村伴次郎与同为“农民工”出身的秋田县人菅义伟相识，两人成了好朋友。

儿子不愿意当秘书，得找个出路。植村伴次郎说，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来我公司吧。

那是2008年的事。如今，菅正刚已经担任了东北新社的部长。

东北新社积极拓展卫星电视节目的放送业务，因为植村伴次郎曾经担任过日本卫星放送协会会长。菅正刚在公司里，就负责卫星电视节目的放送业务，他至少从2016年开始，频频邀请总务省的干部聚餐，次数达12次之多。

日本的通信事业属于总务省管辖，而菅义伟在以前，就当过总务大臣。所以，从方方面面来说，菅义伟的儿子请吃饭，总务省的干部总得应该赏脸。

总务省的调查称，参加聚餐的干部中，包括两名副部级的审议官谷胁康彦和吉田真人，还有多名局长。

吃饭本来是比较私密的事情，偏偏菅义伟当上了首相，而他的儿子，也遭到了一些周刊杂志记者的跟踪，于是，菅正刚请总务省干部吃饭，吃完饭后，每个人还送了一盒糕点，这一情景被记者拍了照片并发表了出来。

其结果，儿子请客，父亲顶罪。

这几天，日本的国会议员们挤在预算委员会会议室里开会，但是没有讨论2021年度的预算案，而是专门讨论“菅义伟儿子的请客吃饭问题”。菅义伟被议员们唤来唤去，每一次答辩，都显得疲惫不堪。而这样的讨论会由NHK电视台现场直播，全国人民都当了审判官。

菅义伟在答辩时辩解说，我和儿子平时很少有机会见面，他已经长大成人，已经具有和我不一样的人格。如果有问题的话，我支持总务省对这件事展开调查。

菅义伟的这一句话，至少有一半是真话。菅义伟的家在横滨市，自2012年12月担任内阁官房长官至今，他几乎天天泡在首相官邸。即使当了首相，也不愿意住在豪华的首相公邸，依然住在两室一厅的议员宿舍里，夫人有时过来帮他烧一顿饭，平时洗衣什么的都是菅义伟自己干。几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菅义伟没有周末享受儿孙绕膝的欢乐，工作是他的全部。

但是，即使与孩子们没有太多的来往，菅义伟的儿子终究是菅义伟的儿子，这一顶帽子，在日本还是挺吃得开。

那么，首相的儿子请人吃饭，是否违规违法？

那要看是什么饭局。如果是朋友聚会，那没有问题。如果请公务员吃饭，那就有问题。对错的判断基准只有一条：是否存在利害关系？

菅正刚是一位从事卫星通信事业管理的企业干部，请主管全国通信事业的总务省干部吃饭，不管双方有没有谈到具体的业务诉求，都属于“利害关系者”，这在日本社会，属于灰色行为。

而灰色行为转变为黑色行为的关键，是要看这饭钱是谁付的？

如果是AA制，那就灰色到底，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是企业一方支付，那就存在 利益输送的问题。

菅正刚的饭局，最后冲进了黑暗。因为他被查到，这12顿饭，每顿饭的饭钱，都是他支付的，走的时候，还送了糕点和出租车使用券。

菅正刚的嫌疑，是“利用首相儿子的特殊身份，为企业谋求利益”。而抹了油嘴的总务省干部们，则违反了《国家公务员伦理规程》。

菅正刚是企业人士，没法处理他，那只好拿他的父亲顶罪。但是，那几位总务省的干部们就倒霉了。总务大臣武田虽然是菅义伟任命的，但是公事还得公办！他已经表示，要对所有在这几年中，参加过与菅正刚聚餐的干部进行处分，总数为11人。这一处分结果，将会在2月24日向全国公布。

总务省情报流通行政局长已经被更换了职务，而最有可能成为下任总务省事务次官（常务副部长）的审议官谷胁康彦，估计官职难保，仕途也将画上句号。

昨天，深圳卫视跟我做了一个电话连线，问“饭局案”会不会促使菅义伟快速下台？

我说，虽然这顿饭不是菅义伟自己请的，但在日本，这也算是政治丑闻。最大的问题是，农民家庭出身的菅义伟，高中毕业后一个人来到东京闯荡，从议员秘书做起，奋斗到首相的宝座，与其他政治世家出身的首相们相比，他已经属于清廉。如今这么一折腾，就被抹上了菅义伟家族“官商勾结”的色彩——虽然这企业不是他们家的。这件事，对于菅义伟的信誉一定有所打击，但是，还构成不了拉他下台的重磅材料。

不过，吃饭得小心，有时候，好好的一顿饭局，会冷不丁地变成人生的陷阱！

（作者系亚洲通讯社社长）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静说日本”。

文章作者

徐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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