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咖啡馆里“望野眼”

疫情稳定后，隔壁停业的咖啡馆又开张了，每次去，服务员小妹都笑吟吟地问：“阿姨，今天想要点啥？”心里便有一种“失散后重又找到组织的温暖”。于是午睡起来，时常去坐坐，渐渐变成了熟客。

去的次数多了才发现，如今的咖啡馆已不像当年那样“曲高和寡”，仅是淑女绅士的去处了，来客形形色色，男女老少都有，母亲带着放学的孩子来，一杯果汁一块蛋糕，在旁陪做作业；刚跳完广场舞的大妈，脚边的包包露出扇柄，在围桌聊天休息；年轻人竖着电脑噼里啪啦敲着键，还有不少熟面孔，大约也是住附近的已经退休的老人，面前一杯咖啡，逍遥自在地刷手机看股票聊微信，……这就是如今咖啡馆的常态，平民化，接地气，散发着安宁的生活气息，在这里我享受着悠闲，又欣赏着悠闲。

就像老舍笔下的茶馆，最近看的电视剧《老酒馆》，咖啡馆也是一个小社会，时不时能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小情节”，生活的小片断，我喜欢坐在角落的位置，很方便观望。

一次，进来一老外和一女孩，老外魁梧英俊帅气，女孩瘦削又相貌平平，我很好奇，这样两个人，不像夫妻也不像男女朋友，一起来咖啡馆做啥呢？只见帅哥买单后，两人面对面坐了，女孩从包里取出笔记本打开，用钢笔在上面指指点点叽里咕噜说起来——竟然一口流利的英语！帅老外微笑着边听边点头，表情谦恭，偶尔插上一句，大概是问什么问题，女孩又是一阵不打疙愣叽哩哇啦接过去，那睿智和自信，使她貌不惊人的脸顿显光彩，简直帅呆了！看上去两人像工作合作，如果是，那帅老外十有八九被女孩拿下了。

还有一次，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引起我的注意，那天我坐在他们后面。他们肩并肩坐着，大约半个多小时，老太太一直对着老头喋喋不休说着，老头呢，脸朝前方似听非听，偶尔转脸瞥这话痨一眼，敷衍似的点一下头。我就奇怪了，夫妻做到这年纪，哪里还有这么多话说呢？而且老头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怎么一点没影响老太说话的兴致呢？……一会儿，老太太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老头依然坐着，悠悠地喝着咖啡，五分钟过去了，老太没回来，老头开始频频转头向洗手间方向张望，十分钟过去了，老太仍不见回来，老头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来来回回踱步……终于，老太出来了，两人一起回到座位上，又恢复了老样子，一个喋喋不休地说，一个眼望前方，似听非听……我忍不住笑了，也许，这就是老两口的生活常态了，一个爱啰嗦，你听不听，这不重要；一个习惯了有人在耳边啰嗦，啰嗦点什么，也不重要。只是这啰嗦一停止，就重要了。

咖啡馆所在商场的楼上是办公室，一些上班族来咖啡馆躲清净敲键盘。坐我不远处的那位女孩大概也是。每次从书里抬起头，都看到她低着脑袋两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飞舞，桌上铺满本子和写满字的纸，其间，还有人来找，送文件，手机时不时响，一连两个多小时，我看她几乎没喘一口气，一旁的咖啡一口也没喝，但她面无倦意，接听电话，跟来人说话，都优雅地微笑着，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心里不由佩服，到底年轻，精力充沛……看时间不早，我站起身整理东西准备走，突然，见她“嘭”一下趴到桌子上，脸朝下额头抵在双臂上，一动不动……一直到我走出门，她都没抬头。不知怎么，看着她趴在桌上的疲惫样，我想起早晨的地铁站，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穿着时尚拎着名牌包包目不斜视脚步急促、走过时带起一股凌厉的风的上班族，那种光鲜也许只是表面现象，他们的压力和劳累，他们的不容易，才是真实的。

在咖啡馆闲坐时“望望野眼”，有意无意间，成了生活的旁观者。（王安诺）